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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察笔记] 怪物,依然,没有找到名字

“对于暴力,人们总想要有个名为‘法律’或者是‘正义’的理由来将其正当化,在‘国家’崩坏的这个世界,暴力会被民间化,要说为何,正是因为‘有组织的暴力独占’方为‘国家’之本质。所以,暴力一旦被分散的话就会成为政治之下的东西,而那将会是以社会性的愤怒作为源泉的、名为经济活动的组织暴力”。

“啧,披着后殖民主义外皮的佣兵,不好对付呢”。

……可惜这位“不好对付”的佣兵头头在片中没出场过几次就被狡噛和Gino合力解决了。

也许这就是把故事剧场版化而非季番动画化、小说化的最大缺点吧。老虚自己其实也曾经谈论过这个问题:“把业已完成的故事以不同的形式展现出来就会变成完全不同的东西,那样的转变我们真的准备好了么?”。当然了,《Psycho-Pass剧场版》并不是小说动画化而只是动画再延展,因而这话只是在抱怨《Psycho-Pass剧场版》在人物描写、故事铺垫上相比于第一、二季要差了很多而已(而这,很大一部分因素就是剧场版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经费来展现的那么细致),像上面提到的佣兵大叔,明明有技术又有知识,在本作中充当着半个槙岛圣护、神威桐斗级的角色,然而本次剧场版其实并没有对其生活方式、行动目的和缘由进行足够充分的描写——“你有煽动家的潜质,跟我一起当军阀吧”。仅此而已。要说第一季里老虚和深见真对槙岛的身世描写也是犹抱琵琶、半遮半掩,不过槙岛的行动理念都通过其行为和话语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就像那个“我想看看人类灵魂的光辉,想确认那才是真正可贵的东西,可现在那些不问自我意志,只依照先知神谕过活的人到底有没有价值呢?”,还有“简直和神明一样吗?说不定确实感觉不错,可不巧的是我不喜欢做裁判,因为站上了那个立场,就无法纯粹地享受游戏了。我啊,可是打心底里热爱人生这场游戏,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做一个玩家玩到底”,特别是“谁都是孤独的,谁都是空虚的,谁都不再需要他人,不论什么才能都能找到替补,不论什么人际关系都能替换,我对这样的世界已经厌恶了。可到底是为什么呢,被除了你之外的人杀死的的情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然而在佣兵大叔这里完全没有展现出来,这也直接导致了无论如何也想要杀死他的狡噛的行为本身变得不像第一季杀死槙岛那般能体现出其超人的个人意志。

另一个值得吐槽的就是游击队的首领……首领、那可是首领啊!毫无嫉妒心甚至慧眼识珠让狡噛当整个游击队的精神导师这设定倒也并不算过分,因为狡噛确实有那样的气质,但是一个行动关乎千百人死活、看起来死掉都找不到代替者的首领居然在最危急的关头“我要和弟兄们奋战到最后”而死,这就着实有些与人物身份定位不相符了(至少,这个人物应该能变得更加精彩一些)……虽然就因为系统一句“我们把常守朱一个人送过来就是因为我们觉得你们弄不死她”而执意要弄死朱的宪兵队长在相比之下也显得相当奇葩就是了。

想起来在《Psycho-Pass剧场版》刚上映的时候有人说过这部“世界篇”其实就是“红色高棉”的二次元翻版,现在看来这断言断对了一半——因为发生地点、方式方法上确实有相似之处,的确就是未来版“红色高棉”,不过也错了一半——可以看得出导演在最终取舍的时候还是偏向于“狡噛与朱的再会”而非“香巴拉弗洛特的建成、扭曲以及再兴”本身,换言之,剧场版更准确地说“不是动画版Psycho-Pass的补完”而是“对Psycho-Pass粉丝的答谢、令其满足之作”……当然就这一点而言,无论是烧经费的大场面、枪战、格斗战还是上映前期从电子平台到实体平台的全方位多新意宣传都能看出极大诚意,IG的确是做的令人无可挑剔。

……还是说回故事内容本身再说点和剧场版想表达之物相关的事情吧。

在剧场版上映之前老虚和深见真于某次访谈中曾如此吐槽到:“在Psycho-Pass的世界观里果然是看书越多的人就越发有实力呢,所以这次我也拼了命地融入了许多名著节选(笑)”,虽然上文都已经吐槽了半天“人物描写不足”,不过细细看的话我们还是能看得出那个爱读书的佣兵大叔并不是什么“被机械降神在主角面前的最强之敌”——

“从个人角度来看,暴力这种东西能让原住民从劣等感中解放,改变他们对事物的看法和自生自灭的态度,继而变为令人生畏的、寻求自尊的人类”。

这句话节选自佣兵大叔接生意时手里拿的弗朗兹・法农的著作《黑皮肤,白面具(Peau Noire Masaques Blancs)》——“白面具”下的有色皮肤,结合狡噛那句“披着后殖民主义外皮的佣兵”一起听是不是特别有意思呢?

有人说“法农是第三世界的马克思”,这一方面是其为了第三世界的自由和解放不断战斗,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与马克思一样赞成“暴力革命”、更认为“暴力革命是第三世界结束殖民压迫和文化创伤的唯一途径”。至少,想了解殖民主义和后殖民主义法兰兹•法农都是不可不读的——这里所谓的后殖民主义(后殖民批判主义 Postcolonial Criticism)简单地讲就是以被殖民地的崛起为契机关注了“话语”、“权力”、“主体”之类的政治学术问题,并不断以“西方中心主义”为批判对象进行自我发展的主义。结合剧中设定,我们很容易就能看出深见真引用法农是在构建被殖民地(SeaUN)与殖民者(先知系统)的思想对立(日本向外输出“先知系统”用一个我们耳熟能详的词来讲即“文化霸权”):

拥有先进技术、制度的国家向落后、人灾不断的国家输出管理,这究竟是为“那里的人民带来了更佳的生存条件”呢还是“有野心有预谋地侵略从而带来了原住民习俗、文化上的沦陷”呢?

不同的人、准确的说是不同国家的人对待这个问题一定会有截然不同的看法,秉着老虚和深见真在第一季中的态度来审视,剧场版自然也不会有明确的高下、对错定论,可是非常可惜的一点仍旧如前文所言:佣兵大叔还有宪兵队长在剧中的活动完全没有体现出后殖民主义者们的理念并让它成长到足以与“先知系统”所代表的理念产生冲突——虽然真的这样去做的话又很可能把游击队和指导游击队的狡噛置于一个极为尴尬的、对待政治好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地位。

对了,这么说起来第一男主、被着重笔墨描写狡噛的定位又是怎么样的呢?

其实,这个问题很好解答,用朱的话说即是,“狡噛桑果然没变呢”。

不妨来回顾一下,第一季里个人物有关社会形态(系统)的种种态度,槙岛:“推翻了吧,无聊的系统”,星星:“系统那种东西跟我有什么关系,虽然没了果然让人痛快”,老爹:“接受现状是人类最好的成长方法”,Gino:“我想要的东西只能靠系统获得,当然要守护”,朱:“没有系统不行是现实,但是人类绝对不会向系统低头”……而狡噛好像……一开始就没有参与进来。以至于剧情推进到高潮的时候,槙岛:“告诉你系统的真相哟,真的不想知道么?”,狡噛:“那种事情不重要,杀了你再了解也丝毫不迟”……

本作中狡噛也(更)是如此。

没有支配的欲望,也不是享受发挥能力的场合,连前部下被杀这种仇怨都不存在了,更不是看系统不顺眼——坚持做游击队战斗的理由单单是作为“猎犬”嗅到了“免罪体质者”的气味、所谓不合理之处。也许这其中也有着“大批人将死、不能放着不管”的男人情怀在里面吧,可是投影在必须杀死佣兵大叔这件事之上,正如他幻想中的槙岛所言:正义感?不是吧,那样的家伙世界上还有许许多多,不是杀掉一个就能解决问题的,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赌上性命也要去杀掉一个放着不管也很快就会暴尸他地的人物呢?

“——猎犬的习性吗、你果然骨子里就是只猎犬”。这么说并不太准确,因为,即使能力可以成为狡噛如此行动的理由,然而它并不能成为狡噛坚持行动的理由,所以归根结底,那个变得“和槙岛越来越像”的狡噛也只是在探索自己的“栖身之所”而已吧(可惜那个场所并不存在),以至于在剧场版最后,说过“我们不需要再拿起枪”的狡噛在离开SeaUN前看见拿起AK射击的孩子若有所思到口中含住的香烟都无力地掉在了地上……那不是因为狡噛的想象力不够、想象不到人们最终还是会选择“先知系统”,而是从孩子身上看见了一直以来不敢直视的、内心深处的自己——那个明明已经不需要再继续战斗了,然而却还是要一味地选择战斗下去的自己。

“没有名字的怪物”,对,就是如此,更准确的说是“找不到名字的怪物”。

虽然按照原作《Monster》的角色立场和“给予他人力量、教唆他人犯罪”的能力上看槙岛更像是四处寻找名字的怪物,然而从第一季的最终结局来看,真正四处寻找名字、最终却没有人再称呼其名的怪物不正是亲手杀死槙岛的狡噛自己么?这也无外乎IG方面毫不差钱老虚也坚持要用《没有名字的怪物》当剧场版ED了。

最后再说说朱爷。朱当然还是第一季那个朱,只不过经历了第二季的洗礼现在变得更加成熟而且更加能打了。非常值得一提的是,在本次剧场版中朱Get的第三句至理名言:“什么是值得守护的东西,那一定是要靠自己的意志来决定的东西,法律的话不仅仅只是服从,而是要把它作为需要守护的东西来接受……选择社会的形式、去认同它,为了这个权利,人们从古代开始经历了千辛万苦,给我对历史表示出敬意啊,先知系统”。

尽管这段话也包含了朱自己的理解与立场,然而总的来说,整个剧场版乃至整个Psycho-Pass系列所讲的不就是这样的故事么?

——正恶、善邪、对错、生死、社会……最后到现如今提到的国家与民族,关乎这些问题,个人的意志与判断是往往是相当无力、容易被抹杀掉的,但归根结底那也正是最重要的、最值得人们去守护的东西。

没有观众自身的判断的话Psycho-Pass也会成为毫无存在意义的故事,当然了,这其中也贯彻了老虚从开始创作至今都坚守的等价交换论,所以在第一季和剧场版中才存在着狡噛和槙岛这样坚持自身判断到迷惘的人物……那不是作者的恶意,而只是“在遵从才是一切的世界里选择自由意志的代价”。

对,来吧,都给与你、在正义崩坏之前,接受这付身躯同行。

一起去偿还因果的代价吧,找不到名字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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