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里士多德把自己的形而上学称之为“神学”不是没有原因的。实际上,他的整个“第一哲学”体系,离开了神的第一推动力,都将毁于一旦。不过,亚里士多德的神已不是以往的宗教的神,而是哲学的神,理性的神。在古希腊谈到神的哲学家中,“像这样用哲学的语言将它概括起来,说明神—理性的内容,亚里士多德是最早的人”26,这对西方后世的神学思想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要言之,“神”在亚里士多德那里就是完成了的努斯,即纯粹的理性或思想。努斯的含义最重要的就是一种能动的超越性(阿那克萨哥拉所谓在整个世界“之外”,柏拉图所谓“分离”)。在亚里士多德的“形式”那里,已经体现了这种超越性。形式的本质就是对质料的超越,就是从潜在状态中超越出来而成为现实的,但仍然受到质料的束缚,仍然总是有些潜在的能力没有实现出来(所以这时只有与具体事物分离的倾向,而没有柏拉图那种绝对的分离)。人类的理性和思想则开始从具体事物中超越出来了,本身已经不再受到质料的束缚(思想本身没有质料),“感觉的机能是依赖于身体的,而心灵[按即“努斯”]则是和它分开的”27;但它所思想的对象还限于具体事物,因而它还处于和这些具体事物同样的层次,“它在性质上必定潜在地与它自己的对象完全一致,虽然它不就是那个对象”28。真理就是观念和对象的符合,因此,没有感觉印象,人们不能知道或理解任何东西。人类理性在这个层次上还是一种“被动的理性”,一本没有写字的书,因而凡在理智中的,没有不是先在感觉中的。但即便如此,它里面已经潜在有“主动的理性”了,因为理性在思维对象的同时,理性也在思维它自身,“在不牵涉到质料的东西方面,思维者和被思维者是同一的”29,而这种“对思维的思维”(νοησιs νοησεωs)就是理性的最纯粹的本质,最终追求的目的,也是人的最高美德、最高幸福和善,因为它直接与神相通。但人只是偶尔达到这样的境界,这在他的整个人生中都只是一个企求的目标,只有神的努斯才是永远单纯地自己思维自己(αυτη αυτηs η νοησιs)30。所以,神就是真正的“至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