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到天数: 100 天 [LV.6]虫鸣光布 - U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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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男性化自我形象与女性化自我形象
大家应该都有听说过“移情作用”。移情,一言蔽之就是将自己的思想活动移置于外物之上。虽然我们的意识与我们自身严密绑定,但透过移情,我们可以超越个体限制,超越空间、时间乃至真实,从而了解到他人的情感、感情、思想。想要做到这一点,我们首先要拥有一个实在的载体——例如一个故事;我们还需要有一个足以令精神聚焦的焦点——一个人物形象(角色);该人物形象“像我”——也就是与我们自身存在相似性。这种“相似”并非指地位、衣着或外貌之类的浅薄“一致”,而是要双方在经验与心理反应上有着深刻“同步”。说起来似乎非常复杂,但世界各地的创作者们已创造出无数个可以代表我们内心自我的人物形象……在此不妨先将它们划分为两类:“男性化自我形象”与“女性化自我形象”。
我知道这两个词汇很容易引发争议,然而在这里使用它们是准确的。需要强调的一点是,“男性”与“女性”是一种性质的表述,类似于“湿”或“干”、“冷”或“热”、“软”或“硬”、“阴”或“阳”……其中,“男性化自我形象”比较容易理解,它最直观的案例就是各类故事中具有“英雄气质”的“主角”——编剧上有个说法叫“七个情节点”,也可以叫做“英雄旅程”:“生活于平凡世界的人类,受到异世界的召唤,下定决心进入异世界探险,在经历了异界的各种考验,又前往洞穴深处击败恶龙之后,他携带着战利品逃离重重追捕,最终返回平凡世界成为英雄”。如果我们可以将目光放地更长远一些,让故事与故事、传说与神话连结在一起,那么,应该就能够看见一个人类逐步构建起自我的过程:“在相互对立的混沌(鸿蒙神话)中,意识从无意识(母神神话)中萌芽并逐步与无意识分离(创世纪神话),而后通过抗争摆脱无意识的支配以实现独立(英雄旅程)”。它所建立起的自我意识有着切断、打破、统合与调理的特性,犹如太阳一样强力地普照世界,我们称其为是“男性化”的。
这很好,我们都很喜欢兼具戏剧性与必然性的故事,但很多时候我们会因此麻痹大意,忘记虚构的角色与真实的人类在这场战役中赢得多么艰难。现实情况总是残酷的,“主角”——自我,在众多场合下都处于弱势,并非每一个人在巨大的诱惑与威胁面前都能保持决断的意志,也并非每一个人在抉择面前都拥有行动的勇气和资质,更残酷的是,并非每一个人都有机会遇上冒险的召唤——如此思考下去,我们就会发现许许多多的“另类故事”以及“失败者”。不同于自我不断变强,深入黑暗地带冒险,最终战胜无意识(母)与社会束缚(父)的英雄所引领的英雄故事,“另类故事”往往是自我与无意识纠结不清,渴望与平凡世界接触而溜入其中,但最终却遭到驱逐、悻悻回归黑暗的过程。这些“失败者”自然也建立起了一种自我,不过它不像英雄一般决绝地与无意识切断联系,也没有激烈地对抗周遭一切,它的旅程在胜利者眼中是一场充满失败与痛苦的无果之旅,不过它似乎也没有因此遭受什么损失。不可否认,由它构建起的故事也是一种被大家所喜爱的故事,我们虽然热衷于看到一个人的成功,但也会为失败者感伤;我们虽然赞扬超越常人的意志与自我牺牲,但也总能在懦弱与贪婪中看到真实人性……这种心理与“男性化”的心理相对,充满混沌、矛盾,但大度又包容,宛若月光一般温柔地照亮万物,而能够让它得到满足的存在,正是所谓的“女性化自我形象”。
当然了,这么说并不意味着成功与否是区分“男性化自我形象”与“女性化自我形象”的要点,这里的“另类”也好、“失败”也好,都是为方便理解而与前文做出的对照,并非真实的胜负。问题的关键在于:自我是怎样被建立的?它又注重些什么?毫无疑问:“男性化自我形象”的建立过程是激烈的、充满冲突的,并且依托于不断地战斗(选择斗争,就必须分出胜负,在这一模式下没有取得结果也会被视作是失败——然而斗争并非建立自我的唯一手段,这就是前文说失败仅为对照、并非真正失败的根本缘由),它需要打败一切试图阻止它的力量、它需要击退一切试图吞噬它的力量,为此它做出勇敢的决断,主动舍弃自身不适合取胜的种种缺陷——也就是说,它追求排除错误、失败、邪恶,从而取得一种结构或结果上的“完整性”;“女性化自我形象”则没有采取这种四面树敌的自我建立方式,它选择寻找合适的机会再出击、遇到考验和危险则努力忍耐,虽然最终结果总不能如它所愿,但因为没有发生过任何争斗,与其说是它“败给了某些东西”,不如说是它“认定为此牺牲某些事物并不值得”——因此我们可以认为,这种自我形象的至高追求是避免冲突与牺牲,从而让所有存在都获得可回归的居所,最终构成无不包揽的“整体性”。
杰夫·格尔克在《情节与人物》中提到了两种作者:一种是擅长构建精彩故事的“情节作家”,另一种是擅长塑造迷人角色的“人物作家”。前者乐于研究事件发生的合理性,以及震惊四座的戏剧冲突,为此总会将人物当做棋子肆意摆弄——这就很像是一种对“完整性”的执着。与之相对,后者愿意花费笔墨描写人物生活的细枝末节,即使要削弱故事的曲折性,也绝不让人物言行变为作者私心的牺牲品——无疑,这是一种对“整体性”的热爱。有趣的是,杰夫·格尔克在书中将这两种作者与性别联系起来探讨,称男性更容易成为“情节作家”、女性更容易成为“人物作家”,而在多数故事中“男性化自我形象”与“女性化自我形象”也正表现为性别与之相对应的角色(题外话,不妨带上“情节即人物”的观点再思考一下这个问题,应该会得到一些更耐人寻味的结论)。不可否认,生理的性别与自我形象间存在着一定关联性,这是自然决定的普遍性质,然而,性别所带来的影响并不是决定性的,我们对于自身情况的认知、生活的环境、过去的经历、获取的知识也会影响我们的自我构建,我们在创造时表现出的想象力更超越一切定势,因此男性也会使用“女性化自我形象”来表达自我、“男性化自我形象”也可能表现为女性角色。有关这一点不妨通过之后几个更大的命题来进行深入体会。
二、东方与西方的情况差别
多数研究者都认可这样一种观点:“英雄旅程”是一种符合人类认知习惯、蕴含于一切故事中的普遍模式。可是——通过一场冒险、一个关键决定、一次生死决斗,让故事的结局取得与开始状态显著的不同,从而确立起“主角”的自我……也可以说是这个故事过程带来了一个实在的“结果”,只有“主角”确立成熟的自我才可能摘取这一果实(就像“只有英雄才能杀死恶龙”),而这一果实又反过来印证了“主角”的自我存在(就像“只有杀死恶龙才是证明英雄的最佳途径”)——对此方式的追求和推崇,其实是“非常西方的”。可以讲地更精准一些:并非是东方人与西方人在认知一事上存在着某些差异,而是在“取得结果”一事上能够如此强有力地进行“断言”是“非常西方的”。我们先前已经提到过了,这种英雄自我——“男性化自我形象”——其最为“男”的地方就表现在它极度追求(排除缺陷与邪恶的)“完整性”之上——它相信通过人的不懈努力,会取得一个更好的结果,今天会比昨天更好,明天会比今天更好……也就是说,它确信自己能实现某种“成长”。如果让这种特性超越个体、超越时空地扩张,其结果不就是宗教意义上的“救赎”么?基于这个视点再反观以上“男性化自我形象”的建立过程,恐怕就不难看出隐藏于其中的西方式世界观与那位全能父神的力量了。
当然,这里要讨论的并非是宗教与信仰,而是文化与心理,我们应该能够发现那些隐藏于集体无意识中的共通原型,并体会到它们是如何支撑心灵的。与西方人选择以那位至高、完善、独一的父神做心灵支柱不同,东方人在自己的信仰神殿中祭拜了大量地位崇高的母神——诸如女娲、厚土、天照等等——不过这些母神并非是世界的直接缔造者与毁灭者(不同于父神实现创世纪并带来最终审判),她们的存在仅与人类的尘世生活有关,而真正左右世间万物命运的,往往是不具有实际形态、充满玄妙、但却又无处不在的“道”。讨论起这个神秘的概念性存在,东方各地的人们都有着共同语言,即使不使用精妙的理论来解释,人们也能从“命”、“空”、“老天爷”这些词汇中感受到“道”的性质。“道”不像是绝对完美、完善、正确的至高父神,它包含着正与负、善与恶等均衡对立的两部分,它宣告每有一事出现,必有同等多的好影响与坏影响产生。虽然我们不能因此认为“道”是一种“虚无”,但相较于西方追求结果所得出的“1”来讲,它确实更像是个总会令人一无所获的“0”——再次返回前述的“男性化自我形象”,此时,应该就不难理解它在东方世界所遭遇的“失败”了:东方人无法认同西方故事主角那种得胜者表现,是因为东方人十分通晓“道”的力量,东方人相信“这一切不一定是个人努力的结果”、“这个结果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差别,甚至还有这样或那样的弊端”……这些观点就是与“完整性”相对的“整体性”之体现,它所追求的并不是一个(东方世界观中并不存在的)“最优结果”,而是世上一切事物最终都能得到“归宿”(不妨再联想下与“救赎”对应的“轮回”之观念),那些被“完整性”视为是错误、缺陷甚至邪恶之物最终也会被慷慨地接纳进来。无疑,能够将此伟愿付诸实现的不是那个强大的父神,也不是持剑作战的英雄,而是女性、母亲、大地……以及将她们所持有特性放大化到极限后所呈现出的母神,她所支撑的自我形象自然也并非是强调英雄气概的男性,而是一位常见于东方故事当中、具有包容性和忍耐力的女性——即我们之前提到的“女性化自我形象”。现在我们再看一看它必然经历的“失败”——在故事的最后,“女性化自我形象”没有像英雄一样留在平凡世界,而是隐遁回黑暗之中……一个故事创作者努力创作故事、只为证明人的努力毫无收获,似乎是有些奇怪,但如果以“自我的建立”为入手点进行再审视或许就能柳暗花明:正因为“道”无所不在、万物育于“道”中,无论个体做什么都不会超越“道”,虽然人们也会努力、会拼死一搏,最终却依然不能遂愿、万事皆空——东方人若想在此宿命苦海上建立自我,就不可能依赖于西方自我的结果之“有”,那么,他们要去哪里寻找“有”?答案是过程本身。尽管东方世界观下的故事始与尾同样是一种无果的“无”,但此无与彼无又绝不可等同,于是人们恍然大悟:那个在此期间任谁都不能否认掉的辩证之“有”、苦苦努力却仅是在水中捞月的可怜人,不正是凡人一直在四处寻觅的“自我”之形象么?
由此我们可以认定:西方人更习惯于使用“男性化自我形象”,而东方人更青睐于使用“女性化自我形象”。和先前讨论过的性别因素相同,文化环境对自我形象造成的影响并非是绝对的,不过,认识到这种差异有助于我们理解许多文化现象——例如在作品中将角色的性别转换为女性的现象。这在东方非常常见。观世音菩萨从印度传入中国后就由男性形象转化为了女性形象,三藏法师由中国传入日本后也有过类似的“遭遇”,在所谓的“二次元”中,“娘化”更成为了一种常态,其对象不仅仅是史实人物或虚构存在,还扩大到了生物、器物、无机物乃至一切……这种对女性角色的异常“狂热”,是否正源自东方人对“女性化自我形象”的认同感呢?倘若这个推论是正确的,我们有理由相信“萌”也有着相同的机理。“被萌到”这个过程的实质是:人们依托于一个令人感觉到“萌”的角色,发现并认同了故事中的“女性化自我形象”。当然,并非所有的角色都能够令我们感觉到“萌”,一种它将呈现为“女性化自我形象”的“预示”存在非常重要——正如故事高潮时主角的决断行动使我们感受到了“英雄气质”、从而可以认可“男性化自我形象”;在“异类故事”当中,个人的本愿与平凡世界的规范发生冲突、最后导致了“女性化自我形象”的“失败”,这一情节点也是使我们感知出“女性化自我形象”的关键。如果将该过程提炼为一种个人意愿与外部意愿上的“反差”,并通过一些文本手段提前透露出来(例如创造出一个潜文本与文本极度接近的故事节拍),其产物不就是能“预示”出“女性化自我形象”的“萌属性”么?
如此说来,代表“女性化自我形象”的角色在东方应该有着非常高的地位,它们得到的爱护也应该远大于其他角色——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我们非但无法说服他人相信这是事实,在很多时候还很热衷于“伤害”它们,甚至“乐在其中”(有很多作品可以为证,在此就不一一罗列了)。这听起来确实有些自相矛盾,但却也引出了与之相关的另一个重要问题:角色的“受难”到底有何意义?
三、受难的意义
提起“受难”这个词,我们首先会联想到宗教教义中的“救世主”,如果将“受难”解释为是“非死即生的考验(过程)”,也不难看出它在“建立男性化自我形象”一事上的重要意义。至于“女性化自我形象”所经历的“受难”——无疑、这一形象的建立过程当中也包含由“失败”导致的结果性“受难”,然而在“女性化自我形象”被彻底树立起来之后,“受难”却不会就此终止,反而有(超越故事本身)无尽延续下去的趋势。这是为了强化“女性化自我形象”吗?还是说人们想要塑造一个新的“女性化自我形象”?答案都是否定的……但又不尽然。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人们从“女性化自我形象”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不稳定性。对荣格心理学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无意识的形象是母亲,而此时的意识表现为一个弱于它的女性……女儿——与那个具有英雄气质的“神明之子”不同,身为女儿的“女性化自我形象”并未彻底地切断自身与父、母之间的联系,也就是说它依然被无意识所控制、随时随地都可能被吞噬,所以必须要再做出一定“加工”才可能维持住“女性化自我形象”。只不过单纯地“强化”或“替代”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不妨回想一下原始时代的母系制社会,生活于其中的人类只知其母而不知其父,母亲生下女儿、女儿又将成为母亲、母亲再次生下女儿……无止无尽,女儿与母亲可以说是一体两面的存在,强化其中一方就相当于在强化另一方(在古代人眼中这个过程不包含任何“质变”,一切仅仅是在不断进行“循环”,意识与无意识的心理运动也与之相似)。因此人们真正需要的是一种“变化”,达成这一“变化”的关键在于加入男性、并且这个男性能够切断母与女的“一体关系”——用一种可能会令人感到不适的说法来讲:他要去“征服”女性……好吧,这听起来确实令人非常不爽,不过以“征服”去诠释一种和之前不同的、“女性化自我形象”必经的“受难”有着重要意义。我会在第四部分再谈论这个的问题。此处还是先来心平气和地回忆一下冥后的故事比较好:在希腊神话中,冥后珀尔塞福涅是大地女神得墨忒尔的女儿,某一日,在草原上游玩的珀尔塞福涅被一朵水仙所吸引——这朵花其实是宙斯为使她下嫁哈迪斯而刻意安排的——当她俯身摘花时大地突然四分五裂,随后哈迪斯架着金色的马车飞驰而出,将她强行掳至冥府。听到女儿悲鸣的得墨忒尔立即跑来寻找,但却怎样也寻不到珀尔塞福涅的身影,她开始意识到这一切是宙斯的阴谋,于是愤然远离奥林匹斯。大地女神不再继续接受人类的祭拜,也就不再履行自己的职责,其结果是大地寸草不生,宙斯的臣民因此陷入饥荒。无可奈何的宙斯便只好找哈迪斯商量、让哈迪斯把珀尔塞福涅交还给得墨忒尔。后者最终同意了这个决定。但就在珀尔塞福涅动身远离冥府之前,哈迪斯诱骗她吃下冥界的石榴,这导致珀尔塞福涅每年都必须返回冥界生活一阵子——此时大地一片荒芜,是为秋季与冬季;而在另外一半时间中珀尔塞福涅会回到得墨忒尔身边,行驶种子女神的职责——此时人间的万物开始成长,是为春季和夏季……
按照母女一体化并紧密结合的观点来看,得墨忒尔(母)与珀尔塞福涅(女)在故事开始时可以视作是同一存在(两人都有着地母神的特征),她们感情至深,世界也呈现出一种不变性;而在哈迪斯登场之后“变化”出现了:珀尔塞福涅和得墨忒尔之间的一体性被暴行打破,珀尔塞福涅因此变成了哈迪斯的妻子,而不再是得墨忒尔的一面,人类生活的大地也开始产生界限明晰的四季。这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男性打破母女结合的过程。若是将它带入“女性化自我形象”的故事当中,无疑,“女性化自我形象”会再经历一次“受难”,其实质是被某人“征服”(注意,这种“征服”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彻底切断联系——这违反“女性化自我形象”的原则——而是为了强化自我的实感、避免它立即消失。所以“受难”的对象是“女性化自我形象”,却不会从中再分离出一个单独的女儿角色),至于造成这一切的男性,它应该是一个与“男性化自我形象”非常相似的男性,但与西方的“男性化自我形象”不同,此人并没有树立一个目标进行远征,而是十分迅捷地压制了“女性化自我形象”;它虽然看上去无比强大、有着成长为“男性化自我形象”的潜力,但就像哈迪斯最终放走了珀尔塞福涅一样,人们预期的激烈争斗并未真正发生。可以说它的一切行为都没有远离“女性化自我形象”——理由很简单,这个男性出现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在“女性化自我形象”身上创造“变化”,如果就此让它替代“女性化自我形象”,就意味着自我要像“男性化自我形象”一样与内心、与他人、与世界交战,而这必然与“女性化自我形象”的原则发生冲突,从而造成撕裂。所以男性最终选择了退让,一切行动均是点到为止。不过在类似的故事当中使“女性化自我形象”被迫“受难”的角色却并未发生心性上的改变,也没有被交代任何下场……它究竟退让去了哪里呢?一个比较可能的答案是:它退缩到了“女性化自我形象”内部。这听起来有些奇妙,但却也是最为合理的。通过“征服”之人回归“女性化自我形象”,我们既能享受到“女性化自我形象”原先的一切,也能享受到“征服”所带来的自我实感,与此同时这二者也没有因为“女性化自我形象”被取代而遭到破坏。这意味着该男性本身就是“女性化自我形象”一部分(珀尔塞福涅在哈迪斯出现前也有着冥界之神的属性),虽然表现为单独的角色,但却完全依附于被“征服”者,而在它发挥“征服”之时,扩张了的“女性化自我形象”也发生变化——此时这个形象表现为一个弱于“女性化自我形象”的少年,例如冥后的情人阿多尼斯,它是一个“永远的少年”(所谓不愿意长大的孩子),在心理学上,这一原型意味着自我没有获得一个值得借鉴的、指导其建立男性特质的模范,因而没能脱离与母亲(无意识)的联系,它的自我在成熟独立(却永远达不到)与被无意识吞噬间不断游离,时而消沉,时而高昂,时而如从未出现过一样销声匿迹,时而又带着过人的激情与创造力闯入人群之中。
说这两个男性是东方人的“男性化自我形象”也很合适(一味地追求“完整性”只会导致混乱不断增加,另一方面,人们的社会生活也是需要“整体性”带来秩序的,所以东方人有时候也会去寻找“男性化”的自我形象……只不过该形象归根结底还是“女性化自我形象”的延伸,与西方的“男性化自我形象”不可混为一谈),至于“三个不同形象之间的关系”这点不妨参考下日本心理学家河合隼雄提出的“龙宫三对角”说:他指出西方人的自我构建依赖于“圣父-圣子-圣灵”所构成的“天堂三位一体”,而日本人的自我构建依赖于“老人-少女-幼儿”所构成的“龙宫三对角”(这位老人一般被认为是龙王,少女则是传说中的仙女乙姬,而幼儿是一位有着点石成金力量的神奇童子)——我们可以对比这个形式,将实现“征服”的男性称为是“老人”,将退缩的少年称为是“幼儿”,“老人”以其智慧制止了“女性化”的力量无止境的增加(正是通过“老人”一般的智谋,“征服”才得以迅速有效的实施),但他的生命力并不足以使得他奋发开拓,所以他与因他而诞生的(女儿)“少女”相互妥协,各自取出一部分宝物变作“幼儿”(男性通过切断带来的自我的实感,以新生命为表现,女性则提供了隐藏于无意识中的无尽创造力,最终呈现为读者的新奇体验),由此自我在取得一定结果的同时又避免了撕裂,最终反过来实现对“女性化自我形象”的强化。
这个过程着实是有些复杂,不得不说,在东方环境下谈论自我是件相当困难的事情,面对极端强大的无意识,人们只能通过迂回和化身来保持自我的稳定性,而这种方式也就造成了现实与虚构之间的巨大断层(“老人”仅仅是“女性化自我形象”的附属品,“幼儿”这个存在对于故事中的角色和我们本身而言都是虚无缥缈的,因此“龙宫”并不像“天堂”一样能为人提供精神寄托)……还是来思考些有实际意义的事情吧。大家都知道西方创作者十分重视“移情”和“情境”,它们要求作者“深入故事内部”,令角色所见与作者所想高度同调、最终转化为读者所感,这个过程之所以能够实现,是因为“男性化自我形象”独立并且稳定,寄托在它身上的“作者-主角-读者”之关联脉络也十分清晰。然而东方创作者却要时时刻刻“保持高于故事的视角”,理由很简单,在“女性化自我形象”的塑造过程当中,作者仅与“老人-少女-幼儿”中的“少女”接近,虽然他能够构建起角色本身,但角色在故事中的表现却并非“女性化自我形象”的全部——用西方研究者常有的疑惑来讲,“(东方故事)总给人一种还没有结束的感觉”,这一缺失部分其实是“保留”给读者的,实现这一“男性化”的“老人”和“幼儿”正因读者介入故事而生,作者在塑造“女性化自我形象”之时也必须对此有所把握。
如果说西方人书写故事是为了清晰地记录下自我,那么东方人书写故事应该是为了塑造出自我的居所吧?创作者游走于现实与虚幻之间,努力把握住“是我”与“非我”的平衡,既不能把角色刻画的过于切实,导致一切幻想的余地都被夺去,又不能做的过于肤浅卖弄,导致作品变得空乏无趣……这场在创作者与读者之间展开的微妙的游戏——有关于“受难”的游戏——是否也是东方世界中以读者为主体的二次创作大行其道的原因呢?就此思考下去或许能取得一些非常有意义的见解,但它们暂时与本文无关。眼下,我们需要先返回过去的内容、来谈谈“不适感”所揭露的“征服”之力量。
四、征服的力量
“男性需要去征服女性”——这句话会让人感到如此不适,关键在于“征服”暗示了一种权力的实施。不妨来对比下“女性化自我形象”的两次“受难”:在第一次“受难”中,苦难主要源自困境,这个困境形成的原因是“女性化自我形象”拥有一个欲望,而该欲望在它试图融入的世界当中被视作是一种幼稚、低俗甚至邪恶的欲望,(“英雄旅程”中的英雄也拥有一个欲望,由于他是从平凡世界中闯入非凡世界的,可以说那个欲望总还算是“世俗”,此时两个世界间的观念与认识冲突主要表现在英雄的奇幻遭遇之上,带来的结果往往是英雄逐步“打破”自身定势。而从黑暗中悄悄升起、趁虚溜入平凡世界的“女性化自我形象”刚好相反,它的欲望对平凡世界而言过于超乎常识,而它又天生带有那个世界的超常与魔力,看上去就如同魔女一般)因此“女性化自我形象”遭到了原住民的驱逐,最终不得不转身离去。这确实是一个令人感到非常遗憾的结果,但正如之前分析的一样,“女性化自我形象”在这个过程中并未受到“导致自身存在改变的损伤”,它的“受难”也与个人意志密切相关,由此可以看做是“学习世俗规范的代价”,具有一定的积极性质;第二次“受难”则完全不同,这场由“征服”导致的“受难”是忽然发生的,与“女性化自我形象”的自我意志没有任何关系,在整个“受难”过程当中“女性化自我形象”都处于被动状态,更糟糕的是,“受难”一事使得它的存在本身也发生了非常明显的、负面的、扭曲的“变形”——从这个过程当中不难看出权力的作用,同时也不难发觉“征服”一词令人感到不安的原委,我们越是对“女性化自我形象”感同身受,就越会因“征服”感到“对自身的控制力在逐步消失”……这确实非常破坏前文所述的“受难”逻辑。虽然大部分男性读者能够借由代入“老人”角色进行回避,从而忽略“征服”(对自身而言)的负面影响,但女性读者群体却很难做到这一点,因为她们从“征服”中还感受到了一种“男性凝视”,即自身处于“被看”位置的上、任由处在“看”之位置上的男性发挥(为所欲为的)权力,这就使得她们对“征服”产生了更大的抗拒感,甚至因此主动脱离“女性化自我形象”的“受难”过程——好在读者并不会被这种问题挫败,创作者也不会就此放弃创作。此时,“女性化自我形象”对应角色性别“不能为女”的意义就凸显了出来……再说直白些好了,该角色的性别(在女性读者那里)很可能会被设置为是男性或一种特别的性别。可不要小看这个“性转”过程。通过使用这样的角色来被“征服”,“受难”过程中存在的“凝视”就变为了亲密的“对视”,具有歧视意味的支配也转变成了具有强迫性质的扭曲之爱,而“征服”双方同为男性更加深了“老人-少女-幼儿”三对角之间的一体感,由此,女性读者们不但跨过了因“征服”所导致的种种不适,甚至还享受到了代入“男性化自我形象”时才能体会到的强大自我实在感。
——如果这一章的存在意义仅仅是为了揭示“男性征服男性”现象,那么它的实际价值非常之低。无疑、大家都能意识到“征服男性”与“征服女性”之间并没有本质区别,不管“女性化自我形象”对应角色性别是男还是女,其内核都还是非常“女性化”的。所以真正有意义的内容还在于如何以“征服”对“受难”进行“具现”和“解释”。(补充一句,也许有的朋友还没有注意到,“征服”必然是一个“男性化”存在对“女性化”存在施加权力的过程。原因同前所述:拥有整合性和主体性的自我越是想要独立,就越是要借助“男性化”力量带来的“完整性”,使得意识脱离无意识制造的“整体性”泥沼。与“征服”相对,“女性化”存在对“男性化”存在施加权力的过程可以称作是“控制”,此时无意识的力量过于强大,意识难以独立,自我也十分缺乏主动性)。不妨来思考一下这个问题:在所有可能实现的“征服”中,人们最容易联想到、也最容易实施的手段会是什么?没错,答案就是性。性是身体的入口;性连接两种对立的性质;性似乎无处不在,哈迪斯对珀尔塞福涅的掠夺是性,波塞冬对得墨忒尔的毁辱是性,须佐之男对天照大神的暴行同样是性……不仅仅神话传说是如此,虚构故事是如此,梦境亦然,无论弗洛伊德等人的学说是否准确,我们都能很容易地察觉到性与意识之间的密切联系。也许因此称“所有的征服都是性征服”会有些过于绝对,但若说“所有的征服都具有性意味”恐怕任谁都无法否定吧?
请注意,这并不是一个仅仅对“女性化自我形象”有意义的事情——在拼尽全力击败带来危机的恶龙以后,“男性化自我形象”的“男性化”性质达到了极点,此时的它虽然获得了梦寐以求的独立,但却也因极端的斗争性被世间万物所排斥,所以“男性化自我形象”必须再通过某种手段取回被它逐一撕裂的联系。这个阶段在“英雄旅程”中表现为“英雄带着宝物返回平凡世界”以及“在平凡世界中使用宝物”。有关处于核心地位的这一宝物:它可能是字面意思上的金银财宝,足够令英雄获得超越常人的地位与名誉;也可能是某种灵丹妙药,可以被用于拯救危在旦夕的某人或世界;还有一种可能性是它表现为一个被恶龙所囚禁的异性,英雄给予了其正常人生活……无论如何,在英雄“使用”宝物后往往会导致另一个结果,那便是它将与一位享受宝物恩惠的异性——此人往往象征着个人无意识中的理想异性形象——缔结“婚姻”。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必要的仪式(情节)。透过“婚姻”,“男性化”的性质与“女性化”的性质重新接触,意识与无意识重归于好,“男性化自我形象”藉此与世界再度建立联系、取回生活上的平衡。这一场充斥斗争的“英雄旅程”也因此得以和平收尾。想必没有人会质疑“婚姻”一词中所隐含的性意味,不过大家可能会怀疑这个过程是否与“征服”有所关联?很不幸,至少在这个场合是的确有的。尽管“王子与公主结婚了”听上去非常美妙,但我们不该忘记那个“看管宝物的恶龙”本身正是无意识(或者说原始的自我)的代表,而“宝物与异性之间有着紧密联系”也不难令人察觉出异性与无意识间的母女关系,这就意味着,“英雄旅程”与“女性化自我形象”的第二次“受难”在“征服”一事上并没有太大差别。只不过这种“征服”是通过个人的努力与牺牲实现的,带来的结果往往是圆满的,双方在激烈冲突的最后达成了共识,然后性才作为结果出现,此时它的主要作用是结合男性与女性,性质也十分正面——然而“女性化自我形象”的经历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负面气息,在“征服”中出现的性也往往具有一种负面意味。为什么会如此呢?我们虽然已经知道了“征服”要在这里终止无意识继续发挥力量,但若想对此进行“理解”,恐怕还需要一个日常体验来辅助认知……这个要点可能是爱与恨。众所周知,爱是一种强调变化的感情,它要求爱人者或被爱者中至少有一方要做出改变,“男性化自我形象”在故事最后能够剥去尖牙利爪、与世界重归于好,不得不说正是爱使得它发生了改变,所以在此处出现的性比较积极,“征服”一事也不会太过令人不悦(当然,爱也有可能是负面的,爱在过于强大时会转变成对被爱者自我意愿的剥夺,或者说“什么都能吃下的”吞噬能力。无意识是如此,负面意义上的母神也是如此,一个典型的案例就是日本神话中山姥)。恨的情况则刚好与爱相反,恨的感觉是令人不快的,恨需要不断鞭自我挞,恨强调不改变,这种“执着心”也可以解释为是“对消逝做出的抵抗”——如此想来就很容易发觉问题之所在了:“女性化自我形象”会在故事的最后离去,它的存在本身又是十分不稳定的,也就是说,消逝是它的必然宿命,为了与此结局进行抗争,恨这种情感必须要出现,“女性化自我形象”必须要产生出令人感同身受的痛恨,“征服”在此处就必须令人咬牙切齿,而作为“征服”实现手段出现的性也因此染上了必然的负面色彩。说的极端一些:“女性化自我形象”的恨越强大,它所能产生出的实在感也就越强。这个认识也许并非事实,但是从现状来看,它确实加剧了“女性化自我形象”在“征服”中所遭受的摧残,促成了一些十分极端的性诞生。与此同时,它也导致了性的泛滥化。读者们都十分渴望性,对性的预示创造出各种各样的属性,使其具备了可贩售性,这就鼓励了创作者们以“征服”取代一切“受难”、然后以性取代一切“征服”,以至于在茂盛成长之后,这种对于性的追求甚至压过了对“女性化自我形象”本身的需求。而这又造成了一个讽刺又尴尬的困境:东方人在公开场合谈性色变,但是在私下却有着对性扭曲的崇拜,即使有人希望为性正名,也因为私密、阴暗的性具有普遍性而招致忌惮,促使更为严厉的压制产生,在此过程中受挫的自我只好返回“女性化自我形象”上寻求满足,最终又强化出更加阴暗、极端且无趣的性为人们所崇拜……话说回来,这也很像是试图逃脱的意识最终被无意识拉回深渊的过程啊。
五、英雄旅程与天女旅程
考察终于进行到了最后一章,同时也是与日常生活最为接近的一章。话虽如此,有价值的东西前文探索过不少了,在此我想对全文要点做一个总结,并试着补完尚且薄弱的环节。
我们已经知道:
·故事角色所反映的自我形象大体上可以分为两类:追求“完整性”的“男性化自我形象”与追求“整体性”的“女性化自我形象”。
·西方人习惯使用由“英雄旅程”构建起的“男性化自我形象”,而东方人更喜欢使用“女性化自我形象”。
·与“男性化自我形象”经历“受难”后取得胜利相对,“女性化自我形象”的“受难”源自结局上的“失败”。
·非常特别的是,“女性化自我形象”还需要经历第二次“受难”——被“征服”的受难,由读者主导的二次创作很大程度上就是在实现这一过程。
以上推论确实具有一定的理想性——实际故事创作不会完全符合某一模型,而是强烈地偏向于某个方向——但正因为它“非常理想”,所以才有助于研究者看出一些对应性质。我们有理由推测:“女性化自我形象”也像“男性化自我形象”一样拥有一个类似于“英雄旅程”的构架模型。
还是先来看一下“英雄旅程”与“角色心路历程”以及“七个情节点”间的对应关系:
·“平凡世界的生活”:对应心路历程中的“初始状态”,以及“故事导入”这一情节点。此部分展现出角色与常人无异的原本生活状态。
·“感受到冒险召唤”:对应心路历程中的“受到激励”,以及“激励事件”这一情节点。此部分中角色的生活平衡被外部力量打破,从而产生出一个欲望(这个欲望的实质是取回生活的平衡)。
·“跨越第一道门槛”:对应心路历程中的“决意冒险”,以及“冒险决定”这一情节点。此部分中角色左右为难,既想要做出改变,又不想舍弃原本的生活状态。但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踏出冒险的第一步。
·“遭遇非凡的试炼”:对应心路历程中的“挑战试炼”,以及“进展纠葛”这一情节点。此部分中角色遭遇到各种非凡事态,也在此过程中结识了盟友与敌人。
·“挺进洞穴最深处”:对应心路历程中的“遭遇危机”,以及“重大危机”这一情节点。此部分中角色陷入了敌人导致的重大危机中,他必须在两难抉择中做出最后的选择。
·“动身返回原世界”:对应心路历程中的“最终行动”,以及“故事高潮”这一情节点。此部分中角色遵循自己的选择,将其付诸实践。
·“携带着宝物回归”:对应心路历程中的“最后结局”,以及“故事结局”这一情节点。此部分中角色的努力得到了一个或好或坏的结果,最终再次取得生活的平衡。
有关于“七个情节点”与“英雄旅程”的事情,许多技法书已经做过十分详细的介绍,所以就不再占用空间进行展开了。我们现在要做的工作主要是基于一模型来推论“女性化自我形象”经历的旅程——姑且称之为是“天女旅程”好了:
·“非凡世界的生活”:对应心路历程中的“初始状态”,以及“故事导入”这一情节点。此部分展现出了角色身上具有的非凡特质。
·“进入平凡的世界”:对应心路历程中的“受到激励”,以及“激励事件”这一情节点。此部分中角色与一位平凡的人相遇,从而产生了一个融入平凡生活的欲望。
·“体验平凡的生活”:对应心路历程中的“决意冒险”,以及“冒险决定”这一情节点。此部分中角色体验了平凡生活,虽然有抗拒心理,但也感受到了诱惑,最终下定决心融入。
·“一再的遭遇挫折”:对应心路历程中的“挑战试炼”,以及“进展纠葛”这一情节点。此部分中角色不断努力、碰壁、努力,试图融入平凡世界。
·“秘密被他人发现”:对应心路历程中的“遭遇危机”,以及“重大危机”这一情节点。此部分中角色身上的非凡特质发挥作用,导致角色与试图融入的世界发生根本上的冲突。
·“无奈的回归故乡”:对应心路历程中的“最后结局”,以及“故事结局”这一情节点。此部分中角色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欲望,伤感地远离这个世界。
·(因为“女性化自我形象”不会像“男性化自我形象”一样与无意识力量舍命抗争,所以“天女旅程”相较于“英雄旅程”是缺乏一个“最终行动”环节的,当然,我们也可以说“它的最终行动就是返回非凡世界”,因而“故事结局”缺失、让读者们产生了补完的兴趣。)
总结做到这里,应该会有不少人产生“既视感”……没错,这个“天女旅程”几乎就是早年轻小说的标准模板:一个无论怎样看都十分平凡的男主角,遇到了有着特别身世或超人能力的女主角,俩人因为某些原因开始共同(日常)生活,在这个过程中女主角的非常识导致了各种麻烦事态,男主角以其丰富的常识加以解决;看上去女主角因此越来越常人化,马上就能融入平凡世界了,但女主角背负的超常使命却突然找上门来,令女主角不得不做出选择——此时,若不是男主角也揭露出特殊的能力,从而以英雄的方式战胜二者共同的敌人,结果往往会是男主角回归原先的生活、女主角则带着无法实现的愿望与爱憾然离去……假如人们能够将这里的超常女主角替换成天女、仙女、狐妻、蛇妻;把平凡男主角写为牛郎、渔夫、农夫、书生,那么应该不难发现,该模式也与东方民间故事具有共通性——这证明了“天女旅程”确实可以塑造“女性化自我形象”——那些因超常宿命而离去的超常女主角,与被凡人丈夫看到非人一面的超常妻子相同,在非凡性质被公开的一刻起就注定了无法融入平凡世界;自我也是如此,虽然一直逃避、忍耐,试图融入外部世界,但不与无意识做出决断的话就无法脱离无意识的掌控,最终还是要落回黑暗深渊——此时“女性化自我形象”的故事戛然而止,为人们带来唏嘘和想象。
之后的事情大家就再熟悉不过了,如何执行它想必也无需他人多言。在此过程中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女性化自我形象”的再度“受难”呈现出与“天女旅程”完全割离的态势,读者们可以视其为是“天女旅程”之后的故事,也可以幻想它发生在“天女旅程”之中、之前甚至是另一种可能性——也就是说,它拥有一种架空性质,被补完的“女性化自我形象”有理由选择向原作抛出橄榄枝以取得暧昧的联系,也有理由坚持老死不相往来以维持原本形象的纯洁性……这就是个因人而异的问题了。正如原作者也只是“女性化自我形象”一面的塑造者,在“女性化自我形象为何”一事上并没有过多的对与错,若不涉及利益,原作与二次创作间也难谈及孰更“正统(完全)”……真正有意义的恐怕还是那个贯彻本文的关键问题:我们到底撰写了怎样的故事,又藉此建立起了何样的自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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