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因何以成功和基因一样,迷因能够作用于它们周围的广阔世界。在一些情况下(取火的迷因、穿衣服的迷因、相信耶稣复活的迷因)迷因的作用可以非常强大。在向世界施加作用的时候,迷因改变了与其自身生存机会息息相关的外部条件。构成莫尔斯电码的迷因便获得了强烈的正反馈效果。有些迷因显然对其人类宿主有好处(“三思而后行”、心肺复苏术的知识、做饭前洗手的习惯),但是迷因的成功与基因的成功并不是一回事。迷因在复制过程中可能会留下令人印象深刻的流毒和触目惊心的附加破坏——秘方药、通灵疗法、占星术、恶魔崇拜、种族神话、迷信和计算机病毒(一个特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发展到戕害其宿主的迷因才是最有意思的,比如自杀式炸弹袭击者可以在天堂中得到回报的想法。
模仿
早在语言诞生之前,迷因便已经在无言地传播了。简单的模仿便足以复制知识——如何削尖箭头或者生火。在其他动物中,人们已经知道黑猩猩和大猩猩可以通过模仿来学习其他个体的行为。一些种类的鸣禽听过附近的鸟儿歌唱(或者是如今鸟类学家手里的录音机)之后能够掌握其旋律,或者至少是其旋律的变换形式。鸟儿发展出了一整套鸣声和方言——简言之,在人类文化出现之前无数个世代,鸟类就已经在炫耀它们的啼鸣文化了。尽管有这些物种中的特例,在人类历史的大部分时间里,迷因和语言还是唇齿相依的。(这种老掉牙的比喻也是迷因哦。)语言是文化的第一个催化剂。它取代了纯粹的模仿,通过抽象化和编码传播知识。
也许终归还是免不了拿疾病做类比。大家对流行病学都还一窍不通的时候,就已经将它的语汇应用到信息的“物种”身上了。一种情绪可以是有感染力的;一段曲调可以是难以抵抗的;某个习惯可以是能够传染的。“凭借彼此相望的目光,恐慌在人群里传染。”早在 1730 年诗人詹姆斯·汤姆逊(James Thomson)便已经这样写了。与此类似,弥尔顿是这样描写欲望的:“夏娃的眼睛放射出富有感染力的火焰。”
病毒式传播:电子传播时代的迷因
但是直到新千年,全球电子传播的年代,传染才真正成为了谜因的第二天性。这个时代,病毒式的东西大行其道:病毒式教育、病毒式营销、病毒式电子邮件、病毒式视频以及网络。将互联网本身当作一种媒介——群体信息源、集体关注、社交网络以及资源分配——来考量的研究者,不光使用了流行病学的语言,还采用了其数学原理。
1981 年,道金斯的读者、纽约人斯蒂芬·沃尔顿(Stephen Walton)在与认知学家侯世达(Douglas Hofstadter, [5] )的通信中,似乎首先使用了“病毒式文本”和“病毒式语句”这两个术语。沃尔顿经过一番逻辑思考——也许是以计算机的模式,沿着“说我!”、“复制我!”以及“如果你复制我,我会满足你 3 个愿望!”的思路提出了一些能够自我复制的简单句子。当时身为《科学美国人》专栏作家的侯世达则认为术语“病毒式文本”本身更具感染力。
好吧,沃尔顿自己的病毒式文本,正如你现在亲眼所见,已经设法征用了一个非常强大的宿主的设施——整个杂志社以及印刷厂和发行机构。它已经登程,此时此刻——甚至就在你阅读这一病毒式句子的时候——正在疯狂地在思想领域繁衍自己!
侯世达则喜气洋洋地宣称他已经被这个叫做 “迷因” 的迷因感染了。
人们对这个新传染病还是有抵抗的——好吧,至少是觉得不舒服……而抵抗的来源之一是,这愈发将人类自身边缘化了。把一个人说成只是基因用于制造更多基因的手段,已经够难听了。现在人类又要被认为是迷因传播的载体。没人喜欢被称为傀儡。丹尼特是这样总结这个问题的:“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反正我上来就不喜欢这个想法,说什么我的大脑只不过是个粪堆,让别人思想的幼虫更新自身,然后再把自身的复制品以信息散播的方式送出去……照这个说法,究竟谁说了算,是人还是人的迷因?”
他又提醒说,不管喜欢不喜欢,人们很少对自己的意识“说了算”,从而回答了自己提出的问题。他或许该引用弗洛伊德,但是他引用的是莫扎特(或者他是这么认为的):“不眠的夜里,思绪涌入我的脑际……它们来自何方,又如何到来?我不得而知,也与此无关。”
后来有人告诉丹尼特这段著名的引语根本不是莫扎特说的。它已经拥有了自己的生命,称得上一个相当成功的迷因。
对于任何接受迷因这一观念的人而言,形势变化之迅猛远超道金斯 1976 年的想象。他当时写道:“迷因存身的计算机便是人脑。”到了 1989 年,《自私的基因》出第二版时,已经成为一名熟练程序员的道金斯又做了如下修正:“很容易预见到,人造的电子计算机最终也会成为可自我复制的信息模式的宿主。”“当它们的主人把软盘传来传去” ,信息也在从一台计算机转移到另一台。他还看到了在地平线处喷薄欲出的另一个现象:计算机互连成网。“很多台计算机,”他写道,“通过电子邮件交换真正地连接在一起……这是自我复制程序借以兴旺发达的完美环境。”确实,当时互联网正在发出第一声啼哭。它不光为迷因提供了营养丰富的培养基,还为“迷因”这一观念本身插上了翅膀。 “迷因”很快成了互联网上的流行用语。人们对迷因的领悟又促进了它们的扩散。
网络上另一只流传甚广的明星猫,日本的 “猫叔”。(图片:group.mtime.com)
前互联网文化中的迷因
有些迷因不可能崛起于前互联网文化中,其中一个臭名昭著的例子是短语 “跳鲨鱼”(jumped the shark)。它每一次出现,都呈现出令人眼花缭乱的自我指涉特征。跳鲨鱼指的是越过了质量或者受欢迎程度的高峰,开始了无法避免的衰落。
一般认为,这条短语由一位名叫肖恩·康诺利(Sean J. Connolly)的大学生于 1985 年首次使用。他当时是在提及电视连续剧《幸福的日子》中的一集,剧中亨利·温科勒(Henry Winkler)扮演的方兹(Fonzie)在滑水时跳过了一条鲨鱼 [6] 。一开始这条短语不经大量解释不会被人理解。也许正是基于这个原因,人们在 1997 年之前找不到有人使用它的记录。1997 年康诺利的室友乔恩·海因(Jon Hein)注册了域名 jumptheshark.com 并创建了一个致力于推广它的网站。网站很快提供了一个经常被问到的问题列表:
- 问:“跳鲨鱼”是起源于这个网站,还是你建了这个网站以便用这个短语赚钱?
- 答:这个网站于 1997 年 12 月 24 日上线,同时宣告了短语“跳鲨鱼”的诞生。随着这个网站越来越受欢迎,这个术语也越来越广为人知。这个网站是鸡也是蛋,现在也成了第 22 条军规。
第二年,它传播到了更加传统一些的媒体上。2001 年,陶曼玲(Maureen Dowd)在《纽约时报》上用一篇专栏文章解释它;2002 年同一家报纸的 “论语言” 专栏作家威廉·萨菲尔(William Safire)称之为“年度流行文化短语”;在那之后不久,人们已经在口头和书面中不自觉地使用它——不加引号、不做解释——最终不可避免的是,几名文化观察家问道:“‘跳鲨鱼’是不是已经跳鲨鱼了?”和任何优秀迷因一样,它也发展出了变体。维基百科的 “jumping the shark” 条目 2009 年加上了这样一条建议: “See also: jumping the couch; nuking the fridge.(参见:跳沙发;原子弹轰冰箱。”)